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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鬓半斜,眼角水波流转的银雪,手捧着小小白色酒杯,半坐地仰起雪颈哀怨地唱着:“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锦锦坐在台前,大声地说道:“此时杨贵妃娘娘正在感叹,人生苦短,没空等那个负心汉皇帝回头,干脆我自己连干好几杯,喝到爽!”

    接着,台上的银雪我见犹怜的一啜泣,饮下那杯酒,负责随侍在侧、一身宦官打扮的宝坊与珠樱,交头接耳地说道:“看娘娘,酒性未足,尤恐还要喝酒,你我小心伺候。”

    锦锦再道:“瞧瞧,两个陪酒的小人,高力士与斐力士,看贵妃娘娘酒量太好,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他们俩正打算先吞下解酒草葯,省得娘娘没醉,他们先倒了。”

    台下听了这番画蛇添足的说戏,一阵哄堂大笑,可是台上的人却依然正经八百地在演着,今夜的戏码是“贵妃醉酒”

    侧身站在戏台边,子蛟见他们将一出本是叙述深宫闺妇的哀怨戏码,唱成了出搞笑意味十足的闹剧,不由得摇摇头。

    这小村子的夜晚一定相当苦闷,才会连这样疯疯癫癫的戏都获得满堂喝采。没有人在乎他们唱得字正腔图还是荒腔走板,只要能获得一点小小的娱乐,就皆大欢快了。

    “喂,串场的,换场景了,还发什么呆。”

    台前不知何时拉起布幕,宝坊饶不客气地使唤着他。子蛟见她连眼睛都不敢瞧自己,却还不改其嚣张态度,这里面的矛盾心结,令他不由得莞尔一笑。所以他说小宝儿想要和他对抗,根本难如登天,谁叫她心中想什么就老老实实地从态度上表现出来了。

    特别是她害臊、理屈的时候,就会开始躲着他。

    “我不知道该作什么?大前辈宝坊好妹子,快教教我。”子蛟刻意揪着她的衣袖,柔声喊道。

    “你、你别乱来,先放开我的袖子啊!”她全身一头,声音抖跳地说。

    子蛟哪里肯放!以前在苏家,人前人后他都得作个正经八百的未来少当家,不能有任何踰矩失礼处,在那样的境况下,他不能对宝坊动手动脚。可是现在不一样,少了一旁监视的数十双眼睛,此刻不戏弄她,还待何时?

    “你说些什么?哎,这儿好吵,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转过身子来,让我瞧着你的俏脸与小嘴,我才能听得分明。”子蛟低下头,故意在她耳边说。

    一抹红云从她的脸颊一路扩散到耳根,他瞧在眼里乐在心中。“说,小宝儿,为什么今日一整天都不肯看着我说话呢!害我眼睛不得眼福,直嚷着好生寂寞。”

    “你寂寞关我什么事。”宝坊依然背对着他,结巴地把话说完。

    “现在还这么说,明明我们的关系已经在那一晚彼此确认了不是吗?还是那样还不够,你还想再来了”

    “哇!住口。”她迅速地转过身,以手掩住他的嘴,眼角泛红,满脸困窘地说。“不许再胡说八道下去,让外人听了,还以为咱们真有什么”

    “呵,不必害臊,只要我们将以为变成事实”就可理直气壮的面对所有的人了,不是吗?放弃玩耍,小宝儿,速速跟我回苏家去,好让你爹爹把你交给我。”

    “是啊,好让你称心如意。”她怒冲冲地瞪他。

    “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名节着想,再者,原本离家出走的可笑原因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好拖拖拉拉的呢?”他飞快地眨眨眼说。

    宝坊的俏脸皱得有如苦瓜,提及这话题她就满腹辛酸。虽然认识臭饺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打从刚到苏家就已经充分展现他“双面人”的性子,可是宝坊发现远离了苏家,他这种特性似乎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已经到了无人能挡的程度。

    好比现在“眨眼”这种举动若在苏家,打死他也不会作,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在苏家完美的形象,被这轻佻的举止破坏。但,如今可以阻止他桃花眼乱瞟的人,一个也没有

    谁叫你要擅自离家,现在报应出现了吧。

    就算在心中这样自责,又对现况有何帮助?想她苏宝坊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王牌尽失,窝囊到有火不能发、有怒不敢言。没办法,于子蛟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风,已将她原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彻底击溃。

    话说那天她告诉他,自己手中所握的最后王牌后

    “哈哈哈哈!”

    于子蛟的连声大笑,将河里的鱼都吓得四处跳窜。

    笑啊,多笑一点,宝坊噙着泪水忿忿地看着他开怀畅笑的脸,得知他自己不需再端着“小媳妇”的饭碗,担心惹怒了入赘东家,会打翻大好锦绣前程,一定是很值得一笑再笑的乐事吧!此刻他心里一定在想:我终于能摆脱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女暴君了。

    笑嘛!最好笑死你。

    宝坊推开他笑得软弱无力的身躯,从他身下爬出来。“既然我们把话都讲开来了,你也应该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绝对不接受什么弃妇的头衔,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但我要抢先一步解除这婚约。听明白没有,于子蛟,是我苏宝坊不要你,你可别到处去说是你不要我。”

    “我不会的。”笑声暂歇的子蛟,微微一扯唇角哑声道。

    “那就好。你能识时务,老天爷也会让你靠的,反正能够不和我入洞房,娶我这个母夜叉,对你来说应当是天大的喜事才对。”

    “你要去哪儿?”他拉住了宝坊的手,坐在地上,以一双黑亮闪烁的煦眸望着她。

    “请不要随便拉我的手好吗?过去咱们有婚约时也就算了。现在都要分道扬镳了,再怎么说男女授受不亲,这道理你该比我更懂吧。”她祈祷着自己的声音没有抖出她的底细,其实她现在只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好好尽情放声大哭一场。

    “什么时候咱们的婚约”成了过去?我怎不知道。”

    “你”宝坊差点哭吼出来,他这明知故问的坏心眼,又想诱骗她自掘墓穴地跳下去吗?按捺着心底的怒气,她故意慢条斯理地回道:“你是乐傻了吗?之前我不是说了,和我成婚对你而言没有好处,我大人大量的主动要和你解除婚约,你应该二话不说的同意。”

    “是吗?但我不这么想。”子蛟瞥了她一眼,唇角斜斜地拉起一抹笑。

    “你不!”宝坊翻翻白眼。“谁管你怎么想,总之,当初为求富贵而来到我家的你,现在不必凭借裙带关系也能步步高升,这应该是应你所愿、如你所求的未来。不接受的话,你就是个天下最大的笨蛋”

    说着、说着,宝坊火气也大起来。这在干么?到头来,变得好象她比他还要在乎他的前途好坏?明明他于子蛟有何下场,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一种美。我不介意一生中笨他个一、两回。”他耸肩说道。

    “哈!你要自已往火坑里跳,是吗?我先声明,前途是你的,你要拿它怎么坝诩是你的决定,我才懒得管。可是我受不了往后大半辈子,有个抑郁不得志的家伙,天天冲着我说:当初要是没娶你就好了。我苏宝坊没义务替你背这么大的黑锅。”不知好歹的家伙,宝坊心中不停地骂着,这叫天堂有路不去,地狱无门自闯。

    “我绝不会这么说的。”子蛟正色说道。“我以于家的名誉发誓,苏家祖宗在上,如我于子蛟未来敢对宝坊有一言抱怨受她拖累或牵挂,愿来生为牛作马,任凭使唤。”

    宝坊吃惊地睁大眼。

    可他紧接着又滔滔往下说:“坦白说,我真是太感动了!苏家的列祖列宗,你们那不成材的子孙苏宝坊,总算脱离了野人一族,竟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懂得体恤他人,不枉我多年苦心训诫她四书五经。本以为她将这些训诫当成马耳东风,全部没听进去,但她还是有所成长了,终于明白我对她的这份情。”

    表面上是说给老祖宗听的这番话,他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盯着楞头哑口的宝坊说:“如此一来,证实了我多年前最初看到她时,就深信不疑的事实。藏在她那我行我素、霸道又不驯的表相下,其实是一颗能为他人着想、包容又笨拙的性子。她愿意为了我好,牺牲自己的情感,大方地舍弃自己心爱的男人也要成全他,就是她笨得可爱的最佳证据。”

    长长地一叹,子蛟戏剧性地摇头,为长篇大论画下句点。“能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我保证一定会实践十一年前的婚约,将她迎入家门为妻,还请列位祖宗放心,并保佑苏家代代人丁兴旺,我也会和小宝儿夜夜为此努力,增产报家国。”

    这个男人鬼话连篇!宝坊压根儿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整个人都呆了。她当初看到那一卦时,就认定绝对不能告诉他,一旦说了他将会毫不犹豫地拋弃她,投向别的女人怀抱,可是现在

    那她这一阵子的苦恼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担心的“拋弃”不但没有发生,而且他还扭曲了自己的恶意变成善意,说得好象是她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爱他爱到委曲求全也好?

    拜托,她打从七岁开始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就是于子蛟,才不会爱上他!

    不会爱上才对。

    宝坊脑猴突然飘过好多好多个于子蛟;他冷冰冰地教训她的时候,他前来搭救她的时候,他叹气的时候,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在她不知不觉间,于子蛟竟是如此地充满在她生命的每个角落,她甚至想不起他尚未来到苏家前,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知道你脾气倔,一定不肯乖乖承认你爱我,但事实是如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宝儿。”于子蛟擒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让她倒入自己怀中,坐在他腿上。

    哀摩着她楞愣的小脸,他以双指持握住她的下巴,啄吻她半启的朱唇说:“卜卦这玩意儿,相信的人很多!但不相信的人也有。我就属于后者。命运是多变的,端看你怎么想。我只知道咱们是注定要结为夫妻,其它都不重要,你会带衰我这种可笑的想法,趁早将它从脑猴拔除吧!我们之间的羁绊不是轻易就能被扯断的,你不懂吗?”

    宝坊凝视着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好好瞧过的脸,脸庞还依稀存着当年孤傲的少年模样,但什么时候他已经长成为如此有气概又俊朗的好男人了?她拚命告诉自己“讨厌”这男人,曾几何时“讨厌”已经被“习惯”所取代。

    要是自己生命中真的没了于子蛟这个人

    她垂下脸,那就像是房中的摆设,明明对那花瓶看不顺眼,却又无法想象将它移走后,那桌子上会有多么地空虚,不论摆上任何花瓶一定都不会顺眼吧?

    爱,到底是什么呢?

    讨厌、讨厌、讨厌到极点的人,是否也会是爱、爱、爱到不能的人呢?

    “想一下吧,小宝儿。”他紧紧地搂住她说。“你能让别的人这样碰你、亲你、抱着你吗?不是我,而是另一双陌生的手臂。你真的想要和我解除婚约吗?看在我眼中,你这样逃家的举动,明知我一定会追来却还是想逃的举动,在在都诉说着你想要我别走,跟我撒娇地求爱着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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