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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尼摇摇头,泪水无声地涌出来。这个女人,从昨天晚上断断续续地哭到现在,原来圆润通红的脸庞,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干瘪的水蜜桃,失去了光泽,失去了水灵。

    1

    危机,对有的人,是“危”,对有的人,是“机”,轩轩服饰就属于后者。轩轩服饰将抓住同行厂家低迷不振的机会,逆势而上,趁势扩张,计划在新一年实施“千家店计划”,在年内使连锁店和加盟店,从目前的400多家,发展到1000家,形成强有力的市场优势,力争实现营收增长100%,利润增长50%。

    ——这是轩轩服饰对外透露的发展计划。车小轩让贺川跟《温州快报》的老同事说说,做个报道。贺川虽然知道这是忽悠人的,但还是找到以前手下的记者,选了一个角度,作了半个版的新闻。

    新闻出来后,车小轩有意识地组织几个人,不动声色地到处放出风声,“收购门店,需要一大笔资金”,鼓动大家把钱投到新成立的轩轩借贷公司。

    月息分,这个利息不算高,轩轩借贷公司对外的宣传点是“安全”。利息虽然不是很高,但是钱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不怕人逃跑了。因为借债的可是五马街三四间店面的主人。

    车小轩希望可以借此,一方面把马于燕近一个亿的高利贷还给她,另一方面如果集资顺利的话,还可以以分息或者4分息,借给其他发展稳定的企业。

    温州民间资金雄厚众所周知,许多人手头都有闲钱,但是现在经济形势不乐观,借给别人拿利息担心连本金都没了。所以,轩轩借贷公司打出的“安全牌”收到效果,集资意想不到地顺利。许多亲戚朋友听到消息,纷纷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当有人第一个把钱借给轩轩服饰后,马上有第二个人跟上,然后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接踵而至,到后来还有人唯恐自己送的迟了,这边不要钱了。瑞安的朋友同学,原来老街上的老邻居,都来了。

    亲戚朋友这一轮还没结束,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也通过亲戚朋友,跟上来了。

    到后来,每天几百万、上千万地进钱。

    车小轩专门成立了一个内设机构——轩轩借贷公司,负责借贷业务。

    0天时间,通过口口相传,已经有三十几个人把钱借给轩轩。最少的5万,最多的一位1000万。总数达到了一个亿。

    车小轩用这笔钱还了马于燕的高利贷和利息。

    马于燕收到她的钱,口气酸酸地说了一句:“车小轩,想不到我们成了同行。”

    “是啊,以后多多沟通,大家赚钱。”车小轩笑笑说。集资这件事,虽然陈时龙曾经提到过,但真正对她有实际触动的还是马于燕。

    马于燕没想到欲找车小轩帮忙,反而被窃取了“创意”,她虽然对她有“同行是冤家”的感觉,但同时对她还是有所企图,压着不满说:“小轩,你的那个贺主任到时候帮你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捎带上,让我也沾沾光?就像你说的,大家一起赚钱。”

    车小轩打了一个哈哈,把她给应付过去。

    一个月,当手头的资金达到两个多亿时,车小轩想停止集资,却已经刹不住了,不少人托人打招呼,到公司里非要车小轩收下钱款。

    没多久,事情朝车小轩设想的方向发展,市里有几家企业闻讯,联系车小轩,问她钱多不多,希望到她这里贷款。

    车小轩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她挑选了两家企业,以.5分至4.5分息,贷出了1.亿。

    第二个月,集中到她这里的钱已经达4个多亿。

    她又选择了三家企业把钱贷了出去。

    车小轩没想到在接近绝望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转机。两个月前,她还在为资金而担忧,现在却可以以钱赚钱了。

    粗粗算一下,一手进,一手出,进出之间,上千万的钱就赚过来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更轻松赚钱的活?

    她把轩轩服饰的管理事务,交给了韩化,自己和苏力达专心集资的事。

    借贷公司的业务现在由苏力达兼管,这个主意当初还是贺川提议的。他说要让苏力达多锻炼锻炼。

    车小轩早就发现贺川和苏力达之间关系比较微妙,特别是贺川对苏力达,似乎有些成见。现在贺川这么提议,可能他心头的结化开了,车小轩就听从了贺川的建议。

    集资款已经达到六个多亿。除了自己消化的两个多亿,有三个多亿借给优质企业,还有10%作为风险资金没有动。苏力达的计划是集资额达到10个亿后,就暂时停住,然后完善内部流程和管理体制,再酌情扩大规模。

    车小轩很满意,没想到苏力达做这一块入门这么快,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一笔资金交给他打理,完全可以放心。

    苏力达还兼着车小轩的司机和保镖,车小轩叫他物色一个司机替换掉他,苏力达口头应着,却没有付诸行动。他说借贷这一块只要定好框架,基本上就可以正常运转。他手下的几个人都是他自己物色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不担心这一块,他担心的倒是现在车小轩人身安全,她比以前更需要保障了。

    集资事务正常运行后,三四个员工就可以处理掉,车小轩除了每天看到数字“蹭蹭蹭”地往上冲,基本上没什么事。

    于是就会想到贺川。但贺川很忙,有时约了四五天,才好不容易见上一次面。见了面,车小轩想和他多待一会儿,贺川说有事,一个小时左右就走了。

    贺川提醒她,要控制影响,不要做得太大,做大了,会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还要控制风险,做大了,风险也就大,一旦发生意外,就崩盘了。

    车小轩不以为然,“有关部门”不就是你负责的部门吗?

    贺川说我哪有这么大的权力。

    车小轩借着这句话,把憋了将近三个月的话说了出来:“你在单位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在家里呢?我们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没有跟你家里那位说?”

    近两个月,她一方面忙着集资的事,另一方面还想看看贺川到底有没有动作。

    还有一件事,她不知怎么告诉贺川。

    一直等机会告诉贺川!

    她虽然不愿承认,但越来越发现上次关平静跟她说的话有道理,并非胡说八道。离婚,对官场上的贺川来说,越来越难,越来越不可能。

    她也越来越悲观,悲观中,生出了对贺川的怨尤,甚至第一次有了怨恨。

    贺川也被逼得退无可退,不知如何回答,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不是没跟关平静提起过离婚,他也不是不想和关平静离婚,领导离婚也不是没有,也没见多少影响到仕途。

    但是,一定要平静地离婚!

    这是最关键的,假如你离个婚闹出个大动静来,那就非常地不利。

    贺川希望可以平静地和关平静离婚,然后低调地和车小轩结婚。关平静很清楚他的心思,也懂得他的顾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所以每次贺川跟他提起这事,她基本上都激动地或激愤地反对,并透露出要把事情闹大的意图,来阻吓贺川。

    车小轩这么一说,贺川回家又跟关平静提起离婚的事。这次他的口气比以往坚决了点,直接问关平静“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同样遭到强烈“阻击”。

    “离婚,你想也不要想!”关平静断然道,“我没有要求,就是不想和你离婚!”

    “我们都到这地步了,在一起还有意思吗?”贺川说,“大家好聚好散多好。”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我知道你是被那个女老板逼得紧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关平静说。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跟你离婚。”他咬咬牙说,“我肯定要跟你离婚的!”

    “没有她,你跟我离了婚,跟谁结婚?”

    “这是两码事。”

    “这就是一码事。”她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把我逼紧了,我不会‘好散’,更不会让你们两个人‘好聚’!”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想帮你。你是不是吃了她十年的‘白食’,现在想脱身脱不开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川“哧”了一声以示鄙视。不过他们这次的话题,再一次浅尝即止,没有深入下去。

    车小轩约关平静见个面,她问关平静,是去报社还是另约其他地方。

    这是车小轩第一次主动约见关平静,她提出“去报社”,是故意地存着挑衅的意味。关平静从电话里感受到对方来者不善的气势。

    她说:“报社只谈工作不谈风月。如果你想以第三者的身份作个忏悔,倒可以来登报声明,其他的事情,这里不适合你过来。你的事情,只适合其他地方谈。”

    车小轩针锋相对地:“不是我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我觉得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像你可以随便来我公司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去报社?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车小轩自己开车去报社,远远地,她看到关平静站在报社门口,东张西望。她是担心车小轩真的直接闯到她办公室,那时不知道这个女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心有顾忌,所以放下电话后就到门口准备拦截。

    车小轩把方向盘往右稍一摆,车靠近路边。她坐在车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百米外的那个女人在那边干着急。

    她看到那女人拿起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又放下去,又四处张望。车小轩有着猫戏老鼠的快感。

    车小轩在车里坐了十分钟,这才把车开出去,停在关平静面前。关平静伸手拉车门,车门反锁着,她着急地敲车窗。

    车小轩摇下车窗,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我们好好谈谈!”

    关平静恼怒道:“车小轩,你想搞什么?”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啊!”车小轩边说边开启了门锁。

    关平静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我们走吧。”

    她担心有同事看到这里的情况,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车小轩心底微微一笑,一踩油门,轿车平稳地加速,向前稳稳驶出。

    开出五六百米,关平静让她把车停在路边。

    “有话你就在这里说吧,我不想和你面对面坐在一起喝茶谈事,我恶心!”关平静特意装出一脸厌恶的表情,“上次我好言好语相劝,希望你珍惜自己,迷途知返,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贺川,你却执迷不悟。我觉得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你恶心,我也恶心!”车小轩把车停靠好,熄了火,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眯了半分钟,弹开眼皮,侧头看着关平静说,“这段时间我很累,经常恶心想吐,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话,她说话的语气,是无奈的样子。她看着关平静的目光,却故意地透露出喜色,透露出许多内容,像胜利者的宣言。关平静突然感到那目光里的犀利,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炫耀着,以她无法抵挡的速度,刺进她的心窝!

    关平静听到心深处发出一声脆响,一阵剧痛地抽搐的瞬间,有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的体验:恶心!

    聪明机灵的关平静,似乎已经明白了车小轩要说的事,她要窒息过去!

    果然,车小轩在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之后,马上把话题引入到中心焦点,告诉关平静:“我怀孕了!我有了川哥的孩子!”

    虽然已经隐隐猜测到是这么回事,但从车小轩嘴里得到证实后,关平静还是感到那把刀在她心窝里搅拌了一下,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脑袋晃了晃,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要拒绝眼前这一切,还是疑惑这是一个梦,要沉入到噩梦中不想醒过来面对。就像那句歌词所唱的:但愿长醉不愿醒!

    但是短短的几秒钟后,她意识到身边那个女人正心怀叵测地要看自己的笑话,马上振作一下自己,抹了一把脸,艰难地强作镇定:“哦,是吗?你是要我恭喜你呢,还是可怜你呢?”

    她边说边把调整好的目光转向车小轩,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不赶紧接下去,那口气一旦被打断,就会一溃千里。

    “恭喜你,是因为你以为你找到了筹码,替你高兴;可怜你是因为我想告诉你,这个筹码不值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值钱。”

    “我不需要他值多少钱,我想你也知道,川哥一直希望有个孩子,可是你……”

    “很好啊!”关平静马上打断她的话,“你有了贺川的孩子,就等于我有了孩子一样,你把孩子生出来,给我们就行了。你放心,我会像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啊?这是我和川哥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你?难道我养不起?”

    “你一个单身女人,又是温州有一定知名度的女企业家,未婚生子,可是一个特大的新闻。不过是新闻还是丑闻,是新闻还是笑话,就很难说了。”

    车小轩右手狠狠地拍在喇叭上,“嘟”的一声响。“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你离开川哥,不要在纠缠着他。你想想十年了你能给他什么,不能给他什么?”

    关平静气得差点要扬起手臂狠狠地打她耳刮:“纠缠他的人是你!你是他什么人?是你纠缠了他整整十年,现在还要以这种卑鄙的手段拆散我们的家庭。别人说biao子下贱,你不但下贱你还狠毒!你以为凭着一个大肚子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贺川现在要的,不是你想的这些,不是要换一个老婆,不是要不知从哪里扯出来的孩子。你越玩这些,他越怕你,越会离你远远的,你信不信?哈哈哈!”

    她努力压抑着愤懑的情绪,尽量条理清楚地做着努力。她的话好像达到了一定的目的。她的笑声令车小轩感到发虚。关平静的一番话,也戳中了她的忧虑。

    一个月前,车小轩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掐指算了算,应该是那次在楼梯上疯狂的代价。这一个月里,车小轩碰到贺川时,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不确定贺川听到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也担心会适得其反,出现关平静说的这种可能。

    因为近半年时间以来,她发现她的川哥有些变了,有时候变得让她不认识他了。

    关平静见自己的话已经奏效,暗喜,继续道:“不要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的就是一副好牌,即使是好牌还需要出牌的好时机,需要一个会打牌的人。哼!车小轩你是这样的人吗?如果你是,你不会在十年后才跟我谈论这件事,你早就该来了。你在该来的时候没来,该出手的时候没出手,却在不该来的时候想来,不该出手的时候想出手。你知道吗,你手里本来确实握有一副好牌,但是你却不知道如何出牌,从没想到要出牌,这副好牌在这十年时间里已经给你糟蹋得差不多了,依我看,你还是干脆认输,下了这牌局,去另外开一局,或许还可以给你给我也给贺川,都留一个好局!”

    关平静一口气说完上面一番话,毅然推开车门下了车,扔下车小轩在车里发呆。

    走出100多米远,关平静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偷窥车小轩那边。那辆豪车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没有启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辆车才缓缓开走。

    关平静不知道坐在车里的车小轩是什么想法,接下去会去做什么?会不会去告诉贺川她怀孕的事。刚才她抛下一番狠话,狠狠心下了车,希望能借此镇住车小轩,让她有所顾忌,不要轻举妄动。

    车小轩什么想法也没有,脑袋空荡荡的。

    本来她主动约见关平静是想以肚子里的孩子令她知难而退,同意和贺川离婚,没想到这话一说下来,自己反而处于劣势,满满的信心溃不成军,只剩下满怀的惶然、茫然。

    她开着车不知何去何从,开着开着,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建筑——温州大剧院。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地往尼轩会所这边来了。

    她干脆转了个弯,朝尼轩会所开过去。

    尼轩会所前台见到车小轩,肃然站立,恭敬地喊:“车总好!”

    还是以前的那种模式,但是这会所跟她却没有了任何联系,这让车小轩很亲切又很有些失落。

    “安总呢?在不在?”

    前台说:“安总不在,需不需要我们打电话给她?”

    “不用了,我没事,随便过来逛逛。”车小轩询问了一下会所的经营情况。一问吓一跳,这几个月里,会所的生意不仅没有上升,反而严重下滑。安尼把它盘过去时,可是信心满满要把它做大做强的。

    “成主管呢?”车小轩刚问出来,成方维从楼梯上走下来:“车总,你来啦?你怎么会想到故地重游啊?呵呵!”

    以前成方维见到车小轩都是毕恭毕敬,从没以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跟她说话。不过想一想也很正常,以前你是主人,他是手下,现在你不是主人了,他的身份也变了。

    “成主管,这里生意怎么这么差?”车小轩问。

    成方维挥挥手,从楼上跟下来、站在成方维身后的一个人上前一步,站在成方维身边,微微哈着腰,就像成方维以前一样。

    “介绍一下,这位是车总,以前会所里的老板之一;这位姓方,是这里的主管,车总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方主管。方主管,我跟你说,车总虽然现在不是这里的老板,但还是要给老板的待遇,以后车总需要点餐什么的,你一定要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方主管点头低声道:“成总,我记住了。车总,以后有事你尽管找我,不要客气。”

    车小轩被这么一弄,感觉怪怪的,她明白成方维的意思,他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车小轩,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的那个“成主管”了,而是“成总”了。

    “车总,你刚才说这里生意差,是因为现在会所处在转型和调整期,经营下滑是正常的,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无需担心。”

    成方维的说话口气怪怪的,令车小轩很不舒服,她轻哼一声,说:“我才不担心呢!我担心什么?安尼呢?”

    “安尼?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们,你,你,知道安总去哪儿了吗?”

    几个前台摇摇头,说不知道。有个前台说安总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出去了。

    “她们也不知道,车总,你找她有事吗?”成方维对车小轩说。

    “没事。”车小轩丢下一句话后,一声不吭地走出会所。

    她莫名其妙地有一股气,站在外面,回头凝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夜深如水,浸漫失眠的车小轩。

    车小轩手抚在腹部,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一阵门铃声。她以为是幻听,但是铃声持续地顽强地响着。

    车小轩一个激灵,一阵喜悦:莫非是贺川来了!可是他那里不是有钥匙的吗?她没有多想,一个滚爬起来,直奔楼下。

    来的不是贺川,而是安尼。

    安尼一头扎进车小轩怀里,开始号啕大哭。

    车小轩连忙扶着她进了一楼大厅,让她靠着自己,等着她这来势汹汹的痛哭结束。

    可是,安尼这哭,却仿佛没有尽头。这哭声,听着要低下去了,要告一段落了,没想到这低下去的,不是结束,却是为下阶段高潮的到来做准备。哭声低声回旋了一会儿,猛然一个音节跳跃上去,高亢起来,又是一阵哇哇大哭。

    大哭一阵,仿佛累了,又低缓下去。

    如此循环反复,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无休无止。这夜,似乎都被这哭声泡软了。

    车小轩把安尼从怀里分离开去,捧起安尼的脑袋。

    她和安尼一照面,吓了一跳。安尼这张满脸带泪的脸上,眼睛被泪水泡得红肿,面孔因悲伤扭曲得几乎变形,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没有一点气息。是的,整个人虽然在哭泣,但是眼前的一张脸上,没有气息,没有生机。

    看到了一脸的死色!已经死去的,渐渐糜烂的颜色!

    车小轩痛惜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泪却不断地涌出来。

    从进别墅以来,哭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可是现在,这泪水还是不断地往外涌,让人惊诧这么多的泪水从哪里来?让人怀疑眼前这个漂亮美貌的少妇,似乎就要化作一摊泪水,把自己给流干了!

    虽然已是春天,大厅里还是冷意阵阵。车小轩把安尼扶到楼上卧室里,放躺在床上,拿热毛巾给她擦了几次脸。

    安尼稍微平静下来。

    车小轩不用猜也知道,安尼的哭,百分之百和成方维有关,跟感情有关。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她肝肠寸断至斯,车小轩却无从得知。车小轩想问她,但见她困乏之极,就抚着她让她入睡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多小时,安尼又从噩梦中惊醒,又是一阵哭。

    这一阵哭罢,安尼终于抽抽噎噎地、断断续续地,把遭遇说了个大概。

    安尼当下的故事,要从安尼的前夫钟一泰的现任老婆,也就是安尼口中的那个钟一泰的同学、邻居,比他还要大一岁的老女人说起。

    前几天,老女人突然约安尼出来见个面。

    安尼很厌恶她,不想见她,说自己没空,把她给回绝了。老女人说如果什么时候有空,希望可以和她聊聊。安尼说了一句“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就摁了手机。

    过了两天,安尼突然想到老女人这个奇怪的电话。她想说什么呢?听她的口气似乎话到嘴边又咽回。安尼有了好奇,回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有空。

    老女人说:“那我们今天迟些时候见个面吧。”

    “好啊,就现在不行吗?”她说。

    那边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在文成,马上回温州,等会儿,两个小时后我们见面。”

    到了约定的时间,老女人气喘吁吁地大步走进包厢。

    安尼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老女人落座后,仔细地端详她,说了句:“爱情果然能滋润人!安尼,你比以前漂亮圆润多了。”

    安尼没好声气地:“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赞美过我,是不是身份扶正了,人也宽宏大量了?或者,要感谢我成全了你?”

    老女人不介意地笑笑,认真地说:“安尼,我真要感谢你成全我们,然后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也知道对不起我啊?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你今天从文成特地赶过来,就为了说这句‘对不起’吗?”

    老女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安尼,你现在好吗?”

    “很好啊!”安尼很幸福地说。

    “他,那个……”老女人一下子想不起名字,“你那个男朋友……”

    “成方维。”安尼提醒道。

    “对,那个成方维,对你好吗?”

    “很好啊!”她又很幸福地说。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老女人字斟句酌地问道。

    “很好啊!”她第三次很幸福地说。

    老女人沉默了片刻。

    安尼突然想到她这次蹊跷的来意,心里一咯噔,问:“你想对我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老女人把目光从她脸上撤回,抿了口茶,说:“我今天来这里,是瞒着阿泰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其实为了今天和你见面,我考虑了很久,最后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我从你身边抢走了阿泰,但毕竟你和他离婚,与我有关,我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和阿泰很好,我不想你以后遇人不淑,我特别希望你也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样我内心的愧疚才会稍微减轻……”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安尼被她这番开场白说得心慌慌的,不祥的预感像水一样漫上来,漫过了她的鼻眼,令她呼吸不过来。

    老女人又抿了口茶,放下茶盅,似乎下了决心:“你还记得吗,你们离婚时,阿泰手里有你和成……方维的照片?”

    这句话掏起了安尼心头的火气,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和前夫钟一泰协议离婚,她退出企业里的所有股份,钟一泰分给她500万元。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大,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后来,钟一泰不知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拍到了她和成方维zuo爱时的照片和视频,逼她退步,最后从500万元一下子减到了500万元。

    往事重提,车小轩又羞又怒,眼里冒火。

    “你知道那些照片和视频是谁给阿泰的吗?”她盯着她。

    安尼头脑里“轰”的一声,有个东西炸开,一阵剧痛,一片迷蒙。她的声音低到她自己也听不到:“你说,是、是谁?”

    老女人停顿了一下,说出了几个字:“对,就是他,成方维!”

    安尼怪声尖叫道:“你别乱说!”

    老女人没有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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