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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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透着历史沧桑的问候，一声久违了的熟悉而陌生的问候，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喜问候，在80多岁的外祖母心里复杂地盘旋着：“是你吗？”

    让外祖母来上海看看如今的外滩夜景是我们几个大外孙策划已久的事情，这缘于外祖母的生世。

    外祖母生于上海十六坡码头附近的某个门里，童年也是在那儿度过的。童年的记忆在外祖母心里已逐渐远去，毕竟已过去了将近80年，但那儿永远是外祖母耿耿于怀的地方。每当外祖母看到放映旧上海的电影时总显得格外兴奋，她的目光所及不是主人公的命运起伏，而是衬托其背景的那些上海建筑，看到熟悉的总指着告诉我们她能记起的点点滴滴。从她的闲言碎语里，我们很小就知道了上海有欧式建筑，那里住着洋人，也知道那里是外祖母生活过的地方，觉得特别亲切。拼凑外祖母说自己生世的故事，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旧上海的黑白照，灰蒙蒙的画面，一张张饥饿疲倦的脸，永远小心匆忙赶路的背影，感受了四处奔波辛苦工作还揭不开锅的老百姓的悲哀，理解了为做一件新衣，为吃一顿好饭而从年开始盼到年结束还不能兑现的苦难与无奈，这些记忆浓缩在外祖母心里，以至于到现在还不想回到那个上海的门里。她就是在那段日子里被父母送到了乡下寄养，才算活了下来。听说，她是从十六坡码头上船的，在汽笛声里离开了出生地，再也没有回去过。她说，那儿不属于她的。从此，她也没离开过现在的家。

    也许，外祖母觉得自己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终于答应重回故里，了却埋了半个多世纪的心愿。这次回去，也没惊动上海的亲戚，这是外祖母再三叮咛的。她此去，只想看看，找一找记忆里的地方。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祖母记忆里的门早已没有了，有的只是漂亮的高楼大厦。

    下午2点，我们到达上海，陪外祖母走了最繁华的南京路。她睁着朦胧的双眼望着一切，那种震惊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但外祖母毕竟是个有修养的人，把一切的惊喜收藏到心底。我们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外祖母的出生地。眼前繁华的一切，令外祖母怎么也无法连接到记忆中的点滴，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变得认不出来了！”我想，外祖母这次回去，记忆中的老照片一定会被新照片覆盖，心里留下的只有美好吧！

    夜，很快来了。我们7点坐上了浦江游轮。外祖母颤颤巍巍地在游轮上来回走动，似乎在寻找当年的感觉。也许儿时的那段记忆还不能令她释怀吧？汽笛响起的刹那，外祖母愣了一下，当年就是在这样的汽笛声里离开这儿的，我似乎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可她转过头望着浦江两岸的灯火，又是止不住的兴奋，夸张地赞美着。是啊，两岸美仑美奂的彩灯映红了整个夜空，映出了古建筑的典雅，也映出了现代建筑的时尚与雄伟。标志着上海的特殊建筑——东方明珠塔屹立在浦江东面，那么近距离地与外祖母对视着。外祖母仰望着这上海的标志，摸着取名为“东方”的我的小儿，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问道：“是你吗？”不知道，外祖母的问话，是对我小儿，还是对变得认不出来的新上海？

    上海是外祖母留下情结的地方，我的小儿是属于她根上的唯一一个男丁，这两种原因对于外祖母来说是她一生中最特殊的心结所在，所以她特别希望我的小儿将来能去上海发展，圆她的心愿。故在孩子刚出生不久，外祖母就为她取名为“东方”“东方”跟上海有某种联系，而且“东方”两字含义也深刻。

    上海，一个令世人瞩目的大都市，既是上层人向往的地方，又是下层人向往的地方。至此，我才读懂外祖母的那句话：“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