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平庸的也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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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可以很长，如果把一年拆成一天天计算，一天天拆成一小时一小时计算，一小时拆成一分分计算，时间就变得很多。一年也可以很短，在漫漫人生中，一年的时间就是流星划过长空，便在不经意间稍纵即逝。时间就这样具有了弹性。心情舒畅时，感叹逝者如斯；心情郁闷时，又觉得度日如年。心境与昭华，总是那么背道而驰。

    总的说来，这一年于我过得还算风调雨顺：工作不错，心情不错，生活也不错。翻看日历，巧得很，昨天正好是进现在所供单位满一周年之日。细数零碎的日子，不禁感慨良多，苍白迟钝的思维，忽又生机焕发，竟萌生出一串有关这一年生活的随心散记。

    这一年我在单位里道貌岸然地上着班，本想做点事，但结果是做不成什么事。做不成大事，只能按部就班地做些细事杂事零碎事份内事。更多的时候是开会，逢着必须开口的时候就人云亦云地帮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逢着不必表态的时候就索性睁眼闭眼地揣摩决策者内心的奥妙无穷，懒惰的时候就让思维脱缰，开会笔记不着一字。既然人家压根儿不想让我做事，怕我一做事一开口就触及他们思维的定势，那么我何需自讨苦吃自找麻烦。那么更多的时候，我就像一个忠实的观众，盯着他们上演着一出出拙劣的戏。他们演得专心演得起劲，而我居然也炼就了冷眼看戏的能耐，内心激不起丝毫的波澜。于是，我活得无比的麻木，也变得相当的敏感。

    这样我坐在办公室里就叫“尸位素餐”我上下班走在大街上便是“行尸走肉”这一点，我不以为耻，反为其乐。无事，总要生非，我虽“无事”但决不“生非”事关人格与品德的问题，我把持得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让我至今两难。每每有人关切地问及“最近忙吧”时，我既不能答“忙”因为我其实一点也不忙，又不能答“不忙”因为说不忙更会招来非议和猜测，现代人都孜孜于官场商海，我不忙岂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不打自招？有时候我说真的一点也不忙，他们就是不信，有时候我说有点忙，他们就满怀喜悦地信了，好像我命中注定就该忙似的，可我心里却做错事似的难受。后来，再有人问起，我干脆说“忙啊，忙得一塌糊涂，就忙坐”倒博得了阵阵笑声。

    其实这也挺好，一闲下来，寂寞就上来了，就有时间清理远逝的记忆，去除思维的荒芜。许多个无事的日子里，泡一杯绿茶，看着茶叶在杯中沉浮，心情也跟着起落，茶叶在杯子里舒展，时间也在茶杯里悄然蒸发。而我，常常就这样忘了自己，进入无我的境界。品茗漫读，心与书通，忘却经营生计，人世险恶，每到会心处，尽可独自抚掌欢笑。坐的功夫就这样练就了。坐下来，静静地坐下来，进入无争、无斗、无欲、无贪、无怨、无忧的真境，身也静了心也净了，在时光里抚摸生活的模样，抛弃人生多余的无用、无益、无聊甚至有害的杂念。于是有人纳闷我何以足不出户，怀疑我是不是在韬光养晦。然而，他们又一次曲解了我，误读了我在寂寞中独享的那一份与众不同的美丽。

    寂寞真是个好东西，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反省自我，在寂寞中咀嚼人生道理。我一边做文，也一边做人，其实做文做人如出一辙：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现代人心浮气躁，身心疲倦，无非是违背了“拿得起放得下”的禅宗，为名利权势而熙熙攘攘，一脚踏进，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等到迷途知返，也垂垂老矣，半路折回的又有几人，即便能做到如此，又得承受多少来自世俗怪异的目光与流言。所以人生的痛苦，有很多都是自找的，有多少欲望便有多少痛苦，身上名利的桎梏不除，就永远没有真正轻松快乐的时候。然而，曾经热闹的，都已销声匿迹了；正在热闹的，也将要尘埃落定；但曾寂寞和孤独的，却永远地延续在连绵的热闹里，这大概就是哲学了。

    我感谢现在这份工作，也安心于现在这份工作，因为这一份工作的变动，让我认识了人的本来面目。在这个真诚日渐缺失的社会，人与人之间，在肉体上的差异被服饰遮住了，一同遮住的自然还有心灵。于是，人与人之间的友情不再单纯和清澈。你若得势，有大权在握，你最不缺的便是朋友，他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给你世上最华丽的赞美，是那样的慷慨激动，而一旦你权力旁落，他们却能当着你的面，撕下他们的脸皮，露出虚情假义的真面目，所谓的朋友，倾刻间就暴露了虎狼之心，你只能徒叹人心险恶与叵测。“有酒有肉皆兄弟，患难何曾见一人”这一句昔时贤交里的古训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期作废。仅仅因为单位的调动，仅仅因为单位有权与无权的区别，我就承受着人们的另眼相看，承受着来自他们对我的无穷揣测与讥笑。然而，正是他们，让我洗涤了尘心，让我练就了意志，一种用心的宁静造就的意志：无须浮躁，无须修饰，无须喧哗，一如我面前的这杯绿茶，静静地沉淀着，一切顺其自然而然。

    于是信奉做人乃以“率真”为好，这样活着自然，活得洒脱。林语堂先生曾经说过的一席话：“道理参透是幽默，性灵解脱有文章；对面只有知心友，两旁俱无碍目人；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随人看桃花；领现在可行之乐，补平生未读之书。”就这样被我活学活用了，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准则。我在苍白的日子里低眉浅唱，信笔涂鸦，在文字中畅游，寻找到了心灵的慰藉。我告别了前呼后拥，光环照身，终于可以按时回家，准时吃饭，兴致所至，还可邀三两知己，在零零碎碎地日子里品尝这个小城的所有特色美食。

    生活复归宁静，从来没有过的宁静，从来没有过的平凡，也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与幸福。蓦然回首，原来我最适合的，就是过这种抬头是天、低头是地的生活，平凡得无需喝彩也无需掌声。

    平凡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平凡者偏以高贵自居，全无自知之明。低头是稻穗，昂头是稗子。一个平凡的人过的自然是平凡的日子，那么，我何不永远做一个懂得低头的谦谦君子呢？

    这一年，我是平庸的，也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