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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独倚灵剑醉小楼文集最新章节!

      春风•天狼

    下课铃响过了三分钟,台上的教授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郭沫若的佚事,我一只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张脸还是神清气爽,讲到好处时神采飞扬,看上去像三十出头。

    教授叫做慕容山河,这学期在大二讲现代文学,课在周一上午。我是个大一生,每逢周一上午就跷掉两节现代汉语,来听他的课。

    也许只是因为想看那张脸吧。我拿笔在纸上胡乱地划着。慕容山河长得有一点像周之煜,尤其在他神采飞扬起来的时候。

    要上下一堂课的学生在门外等得不耐烦,都挤进了门里。慕容山河看看教室里也是个个神情浮动,终于肯放人下课。

    我目送他出门。

    连背影都很像呢。

    在路上走着,忽然肩上遭人猛拍一记:“课上完了?去逛街吧?”

    不用看也知道是紫姬,我应她:“好啊。”

    她是我同宿舍却不同系的朋友,紫姬不是她的真名,是她看了源氏物语后宣告天下“以后请叫我紫姬”这样来的叫法。

    后来叫得惯了,大家说到她的真名时,反而要愣一下。

    人总是喜欢陷进这样那样的习惯里,然后不可自拔。

    虽然已经是三月,但x市的气温还是很低,这几天更是在3度左右徘徊。我和紫姬都穿了羽绒服。

    紫姬看着街上那些穿着膝上裙的女孩不甘心地叫:“她们冷不冷啊!”

    我安抚她:“没事,以后她们老来都会得关节炎。”

    “类风湿性关节炎!”她补充。

    够狠的。这个世道,大家都很会耍嘴皮子。

    我把她拖进一家毛绒玩偶店,指着一只大大的龙猫抱枕对她说:“像不像你丢了的那只?”

    她马上把那只龙猫抱起来蹦过去问老板:“多少钱?”

    紫姬上一次搬宿舍的时候,把最心爱的抱枕弄丢了,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难得今天刚出来就见着一只一样的。

    我抢在她前面付了钱,然后对她说:“给你的生日礼物。”她小我四个多月,明天就满十八岁了。

    紫姬扯住龙猫的两只耳朵,把下巴顶在龙猫的脑袋上,忽闪着两个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千石你这是良心发现吗?”

    “我这是没良心。”我一巴掌打在龙猫的肚子上,任她无比心疼地去摸。

    紫姬一手提着提包,一手抱着庞大的龙猫,我背着斜挎包,两人一起走在街上。由于那个庞大的动物,我俩很有点儿引人注目。

    她说:“你觉不觉得很多人都回头来看我们?”

    “觉得啊。这只动物太庞大了。”

    “这么严重啊?那我们回去吧,下次再逛。”

    “嗯。”我也不想这样招摇过市。

    于是两人往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走。

    上天桥的时候,我甩手的力道大了点,左手甩到了包上,竟然碰到另一只手。

    我愕然回头。一个穿着蓝衬衫的人正蹬着滑轮飞快地滑远。

    再看我的包,拉链已经开了。

    紫姬回头叫我:“怎么不走?”

    她看我愣在那儿,又下了几级台阶拉我:“怎么啦?”

    “小偷。”我看着空空的包“技术不错,完全没有发觉呢。”

    “丢了什么?”她顿时紧张起来“手机你都揣在裤袋里的,钱也是包呢?你包里装了什么?”

    “什么也没装。”我诚实地朝她摊开手“除了夹层里的一包面巾纸。”

    “那小偷不是白偷一趟?”

    “嗯。”

    “真可怜。我同情他。”紫姬叹气“白忙活了。今天都吃不饱饭吧。”

    我斜她一眼:“你良心真好啊。”

    “是啊,我的心是纯良的,还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呢。”

    胡说八道中,我回头看了一眼小偷遁去的方向,那个蓝衬衫竟然没有消失,我看见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这边。那个人很瘦很高,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和紫姬走上了天桥。那个人的目光一直跟着我直到我越过天桥,来到另一边。回头再看时,人已不见。

    春风微冷地吹过去。再过一阵,又是雨季了。  

    夏月•北斗

    每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紫姬都会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她从来不听课,也不提前复习,总要到考前两三天才在额上扎起一条写着“fighting”的黑布带,开始不眠不休地fighting。

    我的情况跟她差不多,不同之处是我不扎那条带子。

    x大提供了也许是国内高校能给予本科生最好的住宿条件:两人一间,20平方米。

    在期末这种时候,我们从不去人满为患的教室自习,虽然我们从未去过。而我们在宿舍里复习的本质就是互相骚扰。

    紫姬读的是历史系,因此我耳中充斥着她背诵年代记的声音。

    我读的是中文系,专业考试可以胡说八道的地方比较多,所以比她轻松一些。

    我们往往一起挺住专业课。

    但公共课我们往往一起扑倒。

    紫姬咬着马哲提纲无比沮丧地问我:“我是不是特别笨?我对着这一道题已经一个上午了,竟然还是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我安慰她:“不是你笨,是马克思太聪明。”

    她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地做出溺死状:“看来我得去见一趟马克思才行。”

    夏日炎炎。任两台风扇都开到了最大档,我和紫姬在宿舍里依然挥汗如雨。

    紫姬看着我脸上像河水一样流淌的汗,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如雨下?”

    “废话。背你的马哲吧。”我已经诅咒了这天气一万次“我去擦把脸。”

    回来时,紫姬一个人趴在床上翘着两只脚哼哼唧唧。

    我问她:“你又哼什么?”

    她没答我,只管哼唧。

    仔细一听,她哼的居然是“心静自然凉”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气温表,它显示的室温是:摄氏38度。

    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即使心如死灰,也没法自然凉吧。

    不禁想到,x市的夏天的确让怕热的我深刻地理解了“挥汗如雨”、“汗如雨下”等等词语的深层含义

    凌晨两点,我和紫姬依然挑灯夜读,难能可贵的是两人都精神奕奕,不知道再过几小时在马哲考场上是不是要双双倒下。

    八点的闹钟地动山摇地响起来。紫姬脖子一仰,噗的一声往空中吐出一口虚拟的血,然后四仰八叉地倒下,酷似一只变种章鱼。

    “等死,死国可乎?”我豪迈地把她拉起来,把马哲课本材料天女散花地一丢,奔向考场。

    大概是回光返照,我们居然都没有倒下,而且一小时后就双双奔出考场,在白炽的阳光下眯缝着双眼互拍肩膀以兹勉励。

    “下午补眠,晚上逛街?”我问。下一科考试在四天后。

    “好嘞!”她答。所谓同志,最初的意义正是志同道合的人。

    六小时的补充睡眠之后,两个爱好逛街的女人漫无目的地在灯红酒绿的商业街上乱晃。在紫姬打第一个呵欠的第二秒,我用东张西望的眼角余光瞄到了那个蓝衬衫。

    虽然我没看清他的脸,虽然他换了衣服,可是那个站立的姿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扔下紫姬,径直走过去,伸手拍了一下正在看橱窗模特的他:“嘿!”

    他转身看我,只有一瞬间的错愕,马上就换了一脸假模假式的笑容:“你好。”

    “说你好显得生分。”我斜眼看他。他今天穿着一套休闲装,背着一个双肩包,脚下蹬着单排滑轮,面孔看起来非常年轻,就像个大学生,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小偷。

    “那应该说什么?”他耸耸肩。

    “我抓到你了。”

    “嗯?”

    “小偷先生。”

    “你叫我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偷了你什么东西?”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

    “一颗心么?”他忽然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

    “你从我这儿偷不走东西。”我直视他的眼睛。那眼睛也很漂亮,是我喜欢的丹凤眼。

    “是么?”

    他低头看我,目光里有审视的意味。

    “我会让你承认自己的错误,小姐。”

    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我肩膀上,是紫姬:“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好找啊。哟,这位帅哥是谁啊?”

    他笑:“我是小偷先生。”

    “呃?”紫姬把眼睛瞪得像乒乓球一样大。

    “后会有期。”他朝我眨眨眼,脚下滑轮一蹬,风一样转身而去,转眼就消失在霓虹的光影里。

    “落落尘沙”我低声念着。

    紫姬捅捅我:“说啥?”

    “没什么。”我朝她微笑,心情大好。

    回学校以后,跟紫姬一起乘电梯上到艺术楼的顶层,躺在石台上,感觉与星空无比贴近。

    紫姬睡眼朦胧地拉拉我:“十点前叫醒我啊,不然楼下门一关,我们就回不了宿舍了。”

    然后她就呼呼地睡过去了。

    夜凉如水。

    我眼前又浮起慕容山河神采飞扬的脸。又或者,是周之煜的。

    “落落尘沙,转身而去,三年四年,千里万里。”

    很久以前从书里看到的句子,就这样涌出来,涌出来。

    ——再也不能停止。

    秋叶•双星

    我习惯了在秋天收集枫叶,把它们放在水里浸泡十天,然后取出,用软刷刷去叶肉,直到叶脉清晰地露出来,再把它们夹在吸水纸里二十天,直到它们完全干燥,最后,取出过塑。

    一个月的时间,做成一年份的叶脉书签。

    周之煜手把手教我做的书签,也许这一生我都将做下去。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慕容山河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会在课上给学生讲郭沫若的历次艳遇,却不肯花一点时间给出哪怕一点的考试范围,改卷又严格得要命,这直接导致了上个学期有很多师兄姐倒在现代文学上,写着他名字的小草人也因此多了不少。

    这个学期他依然讲现代文学,在大三,周二早晨。我依然跷掉自己的课去听,依然目不转睛地看他。

    直到他注意到我。

    他以为我是大三的学生,但我告诉他不是的,我大二。

    他皱起眉头问,大二这时候不是有课么,魏老师的古代汉语。

    我说是,我逃课来的。

    他愣了一下,既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一定以为我是因为太喜欢他的课,才不惜逃掉那个以严苛闻名的魏子光的古代汉语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起来竟然那样好看。

    但是周之煜笑起来的时候,是连妈妈都要感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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