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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最新章节!

    波拿巴在玛尔梅宗宫——全面放弃

    要是一个人突然一下从轰轰烈烈的人生舞台转到冰海那静悄悄的岸滩,他那种感受,我在拿破仑墓旁也感到了,因为我们突然一下就来到了这座坟墓。

    拿破仑六月二十九日走出巴黎,住进玛尔梅宗宫,等着从法国动身时刻的到来。我现在又来叙述他的事情:回忆逝去的日子,预料未来的时光,我只在他去世后才离开他。

    皇帝歇脚的玛尔梅宗宫空荡荡的:约瑟芬已故;波拿巴孤独一人待在这个偏僻的住所里。在这里他开始了飞黄腾达之路;在这里他曾经十分幸福;在这里他曾经陶醉在世人的奉承之中;在这里,在他的坟墓之中,曾发出惊天动地的命令。从前群众的脚踩得花园沙径上寸草不生,如今花园里杂草疯长,荆棘丛生,一片葱绿,我在其中散步要先探明路径。由于缺乏照料,那些异国林木已经逐渐枯萎;沟渠里再也见不到大洋洲来的黑天鹅;笼子里也失去了热带鸟的身影:它们已飞到故乡,等候主人的到来。

    不过,在回首往事时,波拿巴应该找到一条安慰自己的理由:垮台的国王们尤其悲伤,因为在他们跌落的上方,他们只看到先辈的辉煌和童年的奢华:可是拿破仑在自己发迹之前看到了什么呢?科西嘉一个村庄里他出生的旧屋。脱下皇袍之后,他变得更加大度,本会自豪地穿起农夫的宽袖外套;可是人们难以退回过去卑微的起点,他们觉得,命运在让他们失去赢得的东西之后,不公平的老天也夺走他们的祖产,然而拿破仑的伟大就在于他是白手打天下:他既没有高贵的出身可以依靠,也没有家世的力量可以继承。

    看到这些荒芜的园子,空荡的房间,被欢庆活动磨蚀得黯淡陈旧的走廊,歌声乐声已然消逝的大厅,拿破仑可能回顾了他的一生:他可能扪心自问,如果稍微节制一点,他能否保住幸运。现在不是外国人,不是敌人把他驱逐出境,他并不是在打了一八一四年那神奇的一仗之后,几乎以征服者的身份离开祖国,让万民在他途经之处瞻仰他的风采的;他是败退下来的。要他下台的,催他快些离开的,连将军也不想让他当,一封接一封信逼他离开这块他为之争光也危害过的土地的是法国人,是一些朋友。

    除了这个如此惨痛的教训之外,还有一些别的警告:普鲁士人在玛尔梅宗附近转悠;布吕歇尔喝醉了,踉踉跄跄地下令,抓住那个“把脚踩在各国君主脖子上的”征服者。我担心运气的速生速灭,风俗的平淡无奇,现代人物的倏忽沉浮会把历史的高尚磨掉几分:罗马和希腊都不曾说过要绞死亚历山大和恺撒。

    一八一四年的那些场景,一八一五年又出现了,但更有些令人不快的意味,因为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受了惊吓:必须赶快摆脱拿破仑,同盟国的军队来了;亚历山大起初不在那儿压制胜利的气焰,抑制幸运的骄横;巴黎不再是洁净的未受过侵犯的城市;第一次入侵玷污了圣殿;落在我们头上的不再是天主的盛怒,而是苍天的轻蔑:连惊雷都不再震。向了。

    在百日王朝,所有卑怯的行为都达到了邪恶的新地步:它们打着热爱祖国的旗号,假装超脱了个人的恩恩怨怨,大叫波拿巴违反一八一四年的各个条约,罪大恶极。可是真正有罪的难道不是帮助他实现意图的那些人?如果在一八一五年,他们不帮他重组军队,而是在抛弃他一次之后再次抛弃他,在他人住杜伊勒利宫时对他说:“您的天才欺骗了您;舆论并不向着您;怜惜怜惜法国吧。这次回了陆地,不要再抛头露面了。到华盛顿的国家去生活吧。谁知道波旁家族会不会犯错误呢?当您在自由学校里学会了尊重法律,谁知道法国会不会把眼睛转向您呢?那时您回国来,就不是一个扑向猎物的掠夺者,而是一个给祖国带来和平的伟大公民。”

    可惜他们没有对他说这番话,而是迎合了卷土重来的首领的狂热;他们都清楚,无论他是胜是败,他们都可以得到好处,因此他们赞成让他失去理智。惟有士兵是带着可歌可泣的真诚为拿破仑送命的,其余的人只是一群吃草的羊,这里吃一口,那里啃一撮,好把自己养肥。哈里发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可是只要这些家伙愿意背弃他,他还有救!然而他们不愿意,他们要在他最后的时刻来捞取好处。他们提出种种可鄙的要求,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个人都想从他的贫困中榨点油水。

    从来没有比这更完全的抛弃;这种抛弃是波拿巴自找的:他对旁人的痛苦不闻不问,毫不关心,世界对他也就还以冷漠。正如大多数专制君主,他对仆人很好;其实他什么也不看重:作为孤家寡人,他有自己就足够了;不幸只是使他回到生活的荒漠。

    当我回忆往事,想起在费城的小屋里见到华盛顿的情景,又想起波拿巴住在宫殿里的排场,便觉得隐退到弗吉尼亚州田园的华盛顿,决不至于感受到在玛尔梅宗花园里等待放逐的波拿巴那番辛酸苦辣的滋味。前者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恢复了往日俭朴的习惯;他虽然解放了农夫,却只和他们享受一样的幸福;而波拿巴生活中的一切都被搅乱了。

    从玛尔梅宗出发——朗布依埃——罗什福尔

    拿破仑由贝尔特朗、罗维戈和贝克三位将军陪同,离开了玛尔梅宗。贝克是以监视者或者特派员的身份前去的。走到路上,拿破仑临时起念,要在朗布依埃停一下。他从这里出发,去罗什福尔上船,就像查理十世从这里出发去瑟堡上船一样。朗布依埃是一个不凡的偏僻地方,最伟大的家族和人物都在这里隐遁;弗朗索瓦一世就是在这里驾崩的;亨利三世逃出街垒后途经此地,连靴子也没脱就在这儿睡了一觉;路易十六也曾在这里留下身影!如果路易、拿破仑和查理只是朗布依埃默默无闻的放羊人1,那该多么幸福啊!

    1路易十六在朗布依埃建有田庄,并从西班牙引进了美利奴绵羊。

    到达罗什福尔后,拿破仑又不想走了:于是行政委员会发来强制命令:“着罗什福尔与拉罗舍尔驻军提供有力支持,协助拿破仑登船可以动用武力务必让他动身他的要求不可接受。”

    拿破仑的要求不可接受!可是你们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或者奴役吗?拿破仑不是自己离开的,是被驱逐的:驱逐他的是谁?

    波拿巴只相信命运;对于不幸,他既不烧火,也不泼水;他预先就原谅了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一场公平的同等报复使他受到他自家体制的庭审。当胜利不再激励人心的时候,他这个人就化成了另一个人,而弟子们则为了学校而抛弃先生。我这个人相信善事都是正当的,灾祸有绝对权力;如果我曾为波拿巴效过力,那我是不会离开他的;我会以自己的忠诚来证明他的政策有错。我会像一个失望的,靠他枯燥无味的理论和没有多大用处的成功权利维持生命的人,留在他身边,分担他受黜失势的痛苦。

    从七月一日以来,几艘三桅战舰就停泊在罗什福尔锚地等待波拿巴:从未破灭的希望、与永诀连在一起的回忆把他拉住了。他—定怀念童年的岁月,那时他明亮的眼睛尚未见过下雨!他留出时间让英国舰队驶近。此时他还可以乘上两条三桅帆船,在深海与一条丹麦船会合(这是他兄弟约瑟夫的决定),可是看到法国海岸,他的决心动摇了。他仇恨共和国,厌恶美国的平等自由。他倾向于向英国人要一个避难所。他向一些人征求意见,问他们:“你们觉得这办法有何不妥”——“有损您的尊严。”—个海军军官回答“您不应该死在英国人手里。他们会把您捆上稻草,拿去展览,票价是—先令。”

    波拿巴上英国舰队避难——他给摄政亲王写信

    皇帝没有接受这些意见,决定接受征服者的处置。七月十三日,在路易十八进入巴黎五天以后,拿破仑给英国军舰“柏勒洛丰”号的舰长寄去这封信,请他转交摄政亲王:

    “亲王阁下,鉴于我已成为分裂祖国的捣乱集团利用的对象以及欧洲列强憎恶的目标,我已结束政治生涯,并像地米斯托克利1一样,来到英国人民家里坐一坐。我置身于英国法律的保护之下,并祈求亲王殿下作为我最强大,最恒久,最慷慨的敌人的保护。

    1地米斯托克利(themiscocles,公元前五二五—四六),古希腊雅典政治家,将军,民主派首领。晚年曾流亡国外。

    一八一五年七月十三日

    于罗什福尔

    如果波拿巴没有在二十年间对英国人民、英国政府,英国国王及其继承人大加侮辱,那我们也许会觉得这封信的语气是恰当的;可是被拿破仑那样蔑视,那样凌辱的这位亲王殿下,怎么突然一下又变成了最强大、最恒久、最慷慨的敌人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胜者吗?他不可能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假的东西是没有说服力的。写信给一个敌人、陈述一个伟人被废黜事实的话很漂亮;但是推出地米斯托克利那个平庸榜样就过分了点。

    更糟的是,波拿巴这封求情信缺少真诚;他在信中遗漏了法国:皇帝关心的只是个人的灾难;既然他下台了,我们在他眼里就算不上什么玩意儿了。更不用说,他喜欢英国甚于美国,这种选择本身就是对祖国悲哀的一种侮辱。他向二十年来一直收买欧洲反对我们的政府祈求一处避难之所。而这个政府派驻俄军的联络员威尔逊将军在莫斯科大撤退时,曾向库图佐夫施加压力,让他彻底消灭我们:英国人因为在最后决战中侥幸获胜,便在布洛涅树林里安营扎寨。地米斯托克利p阿,安安稳稳去坐在英国人家中吧,法国人为你在滑铁卢流的血,大地还没有喝完呢!逃亡者也许受到热烈欢迎,当他到了泰晤士河边,面对被外国军队侵犯的法国,面对成了罗浮宫的独裁者的威灵顿,他会扮演什么角色?拿破仑的好运帮了他的大忙:英国人听任自己采取一种狭隘的记恨的政策,错失了他们最后的胜利;他们把祈求者关进他们的巴士底狱或者请上盛宴,在后人看来,都没有断送他,反而是把他们以为夺走的皇冠还给了他,而且擦得更为灿烂夺目。他虽被囚禁,列强的恐惧却有增无减:大洋的阻隔是徒劳的,武装的欧洲在海滨扎营,眼睛紧盯着海面。

    波拿巴在“柏勒洛丰”号舰上——托贝——将波拿巴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法令——波拿巴登上“诺森伯兰”号,扬帆远航

    七月十五日“鹰”号把波拿巴转送到“柏勒洛丰”号舰上。这只法国小艇是那样小,以至于从英国舰上看出去,只看到巨人站在波涛之上。皇帝走到舰长梅特兰身边,对他说:“我来把自己置于英国法律的保护之下。”蔑视法律的人至少曾经承认过法律的权威。

    军舰扬帆向托贝驶去:有许多小船在“柏勒洛丰”号周围来来去去,在普利茅斯,一样的繁忙景象。七月三十日,凯特勋爵把将波拿巴送往圣赫勒拿岛囚禁的法令交给他本人。“这比帖木尔的笼子1还要糟糕。”拿破仑说。

    1一四二年,鞑靼征服者帖木尔俘虏土耳其苏丹巴耶塞特,将他囚禁在笼子里。

    这种做法是令人愤慨的,因为它侵犯了人权,侵犯了交战双方人员在对方得到食宿保护的权利:如果你在任何一条船上诞生,只要船上挂着帆,你就生来是个英国人;按照伦敦的古老习俗,波涛被称作“阿尔比庸(英国古称)的陆地”对一个祈求保护的人来说,一艘英国船决不是一座不受侵犯的神坛,它决不会把选择了“柏勒洛丰”号舰船艉的伟人置于大不列颠三叉戟的保护之下!波拿巴提出抗议;援引法律作为论据,说人家出卖他,干出背信弃义勾当,并且向未来求助:可是这于他适合吗?他不是嘲笑过正义吗?他现在祈求一些神圣之物保护,可他得势时,不是践踏过它们吗?他不是劫持过图森—路维杜尔1和西班牙国王吗?他不是命人逮捕亚眠条约中止时处在法国的英国旅行者并将他们囚禁多年吗?他过去这些做法,素来讲究有来有往的英国是可以仿效的,而且可以进行卑鄙的报复;只是人家也可以以另外的方式行动。

    1图森—路维杜尔(toussaint-louverture,一七四三—一八三),海地历史上的黑人领袖。一八二年被入侵的法军打败,被囚。

    在拿破仑这边,头脑虽然博大,心胸却狭窄:他与英国人的争吵十分可悲,激起了拜伦勋爵的反感。他怎么肯说几句好话,来给看守他的人增光添彩呢?看到他自降身分,在托贝与凯特勋爵斗嘴,在圣赫勒拿岛与哈得逊?洛2爵士吵架,并且因为人家对他缺乏诚意,就发表一些谤文,对某个衔头,对金子多了少了一点,或者敬意多了少了几分而横加评论,乱找碴儿。波拿巴回落到他本人,也就是回落到了他的光荣,而这于他也就足够了:他对于人类毫无所求,他谈起厄运来并不太愤懑;人们也许会原谅他把最后的囚禁当作灾难。他对英方侵犯他得到食宿保护权利的行为表示抗议。我只发现抗议书的日期与签名值得注意:“拿破仑,写于海上航行的‘柏勒洛丰’号舰上”这里奏出了巨大无边的和弦。

    2哈得孙?洛(hudsonlowe,一七六九—一八四四),英国将军,一八一六年任圣赫勒拿岛总督。

    波拿巴从“柏勒洛丰”号转到“诺森伯兰”号军舰。两条运载圣赫勒拿岛未来驻军的三桅战舰在后面护航。其中有几个军官曾在滑铁卢打过仗。英方允许波拿巴这位全球探险家把贝尔特朗夫妇和德?蒙托隆、古尔戈以及德?拉斯卡斯诸先生留在身边。这几个人是自愿留在沉船上的乘客,义薄云天。按照船长的一条训示,波拿巴应该被解除了武装:拿破仑孤身一人,被囚禁在一条军舰上,四周是茫茫汪洋,还要下了他的武器!可见人们对他的力量是多么惧怕!不过对于滥用武力的人,老天给予的教训又是多么深刻!愚蠢的海军法庭常常把发配澳洲植物学湾1的罪犯看做危害人类的罪魁祸首:当年黑皮亲王爱德华三世不是让人下了法国国王善良的让的武器?

    1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小海湾。一七七年库克船长在此首次登上澳洲大陆,发现了许多新植物,因此得名。

    舰队起锚开航。自从恺撒坐船跨海以来,还没有一条船舰载运过如此重要的人物。波拿巴靠近了那片神奇的海域,当年西奈的阿拉伯人目睹他经过那儿的风采。拿破仑见到的最后一块法国土地是乌格海岬;那又是英国人获得胜利的地方2。

    2一六九二年英军在乌格锚地击毁了法军的图尔维尔舰队。

    皇帝本来希望留在欧洲,免得被人遗忘,可是他想错了;他很快就成了个平常的或者绝望的囚徒:他古老的角色已经演完了。不过,在这个角色之外,一种新处境给他带来新名声,使他变得年轻。任何有世界声誉的人都没有拿破仑这样的结局。人家并不像前次那样,宣布他是几处采石采铁场的专制君主,因为采铁场可以给他提供利剑,采石场可以给他打制雕像。既然他是雄鹰,那就给他一处岩礁。在那礁尖上,他至死都沐浴着阳光;住在那里,整个陆地都见得到他。

    评论波拿巴

    在波拿巴离开欧洲、放弃生活去寻找生命的归宿之时,对这个过着两种生活的人作一番审查,对真假拿破仑作一番描绘是合适的:真实与谎言搅作一团,使得真假拿破仑混为一体。

    从这些评价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波拿巴是一个行为诗人,是一个战争天才,一个精明强干,不知疲倦的管理之神,一个勤奋理智的立法者。他有那么多的办法控制民众的想象力,那么大的权威左右讲究实利者的评价,原因就在这里。但作为政治家,在国务活动家眼中,他永远是一个有缺陷的人物。这种见解是从大多数吹捧他的人嘴里流露出来的,我深信,它将成为对他的最终看法;它将解释他的神奇作为为什么总是带来可悲结果。在圣赫勒拿岛,他在西班牙和俄罗斯战争这两件事上面严厉批评了自己的政治行为;他本来还可能把忏悔扩及其他罪过。他的热烈支持者也许不相信,他在反省自责时还在欺骗自己。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吧:

    波拿巴不顾一切,悍然行动,杀害了当甘公爵,且不说他的行为包含了新的卑鄙成分,光是这件事,就给他的生活绑上了沉重的负担。尽管有一些无知的人为他辩护,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次杀戮,是后来亚历山大与拿破仑,以及普鲁士与法国失和的内在根源。

    对西班牙的战争完全是多此一举:半岛本就在皇帝的控制之下,他可以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可是结果并非如此,他把西班牙变成了英军士兵的训练基地,和民众对抗,导致他自己覆灭的起源。

    拘禁教皇,把各个教会国并人法国,这两件事只是暴政的心血来潮,但由于它们,波拿巴失去了宗教复兴者的好名声。

    波拿巴娶了奥皇的女儿后本应罢手,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如果他罢了休,俄罗斯和英国会大声感谢他。

    当欧洲的安全取决于波兰的重建时,他没有恢复这个国家。

    他不听手下将军与顾问们的劝阻,一头扑向俄罗斯。

    他开始失去了理智,越过了斯摩棱斯克;种种迹象表明,他第一步不应跨这么远,他的第一次北方战役已经结束,第二次战役(他自己感到了)将使他成为沙俄帝国的主宰。

    在莫斯科大家都推算日子,预见气候的影响,他却既不会推算日子,又预见不到气候的影响。我们姑且站在他的位置,来看看我所称的“大陆封锁”和“莱茵联盟”情况如何。第一件,构想十分宏伟,执行如何却要存疑;第二件是一个巨大工程,但是在实行中却被拉帮结派的本能和收税的意图弄糟了。拿破仑作为送上门的礼物,收下古老的法兰西君主国时,法兰西还是一个又一个世纪、一代接一代伟人把它造就成的模样,还是路易十四的神威和路易十五的联姻所留下的模样,还是共和国将它扩展之后的模样。他坐在这雄伟的基座之上,伸出手臂,抓住一些民族,将它们安置在自己周围;但是,他得到欧洲有多么快捷,失去欧洲就有多么迅速;尽管他的军事智慧屡创奇迹,他却两次造成同盟国军队侵入巴黎。他把世界踩在脚下,可是从中得到的好处只是自己被监禁,家族流亡,征服来的国土和自古就有的部分国土沦丧。

    以上所述,是为事实所证实的历史,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历史。我刚才指出的带来如此迅速又如此不幸结局的错误,是从哪儿来的呢?它们来自波拿巴在政治上的偏颇。

    在他的同盟中,他仅仅通过出让领土才控制了其他国家的政府;但他很快又改变了这些领土的界限。他不断流露出收回许人之物的私下想法,总是让人家感到他的压迫;在他侵占的地方,除了意大利,他什么也没有重组。他并不是每走一步就停下来,以别的形式扶起身后被他打倒的东西,而是不停地踏着废墟往前走:他走得是那样快,几乎没有时间在他经过的地方喘一口气。假如他通过类似于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东西,确立并保证德意志、普鲁士和波兰诸小邦的存在,那么他第一次败退时,也许可以得到那些小邦心满意足的民众支持,在他们那里找到避难所。可是他富有诗意的胜利大厦没有基础,只是由他的天才悬系在空中,万一天才往后抽走,大厦就要坍塌。马其顿人在奔逐中建立了一个个帝国,波拿巴在奔逐中却只会将它们一个个摧毁;他惟一的目标是成为全球主宰,却没有考虑用什么办法来维持这个地位。

    有人想把波拿巴描绘成一个完美的人,一个有情有义、正直高尚、公正有德的人,一个像恺撒和修昔底德的作家,一个和狄摩西尼1和塔西佗一样的演说家。拿破仑的公开演说,他的哄骗或者劝告并未受什么先知灵感的启示,尤其因为它们宣告的灾祸并未发生,它们也就显得更是空话,而代表神的裁判权的耶西2却不见了:类似于耶西宣告尼尼微将要毁灭的话追逐着各个小邦,却没有追上,也没有将它们毁灭;这些话始终显得幼稚,并不崇高。波拿巴在十六年间曾是地道的命运之神:命运之神是缄默的,波拿巴本来也应该缄默。波拿巴并不是恺撒;他受的教育并不广博,亦不良好;作为半个外国人,他不知我国语言最重要的规则:他的话有些语病,说到底,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照样向全世界发号施令。他的战报富有胜利的说服力。有几次,在成功的陶醉之中,人们喜欢把战报扎在一只鼓上。从一片极凄伤的话语之中爆出要命的笑声。我曾认真读过波拿巴的作品:他童年的手稿,他写的长篇小说,他给布塔弗奥柯写的小册子——博凯尔的晚餐,他写给约瑟芬的私信,他的五卷演说辞,他的命令和战报,他未发表被德?塔莱朗先生的机构编得一塌糊涂的书信集。我在这方面较为内行,只在留在厄尔巴岛的一部蹩脚手稿里发现过一些与那位伟大岛民本性相似的思想:

    1狄摩西尼(de摸sthenes,?—公元前四一三),雅典将军,政治家,口才极好。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是个深谋远虑的战略家。

    2耶西(isaie)圣经中以色列国王大卫的父亲。

    “我的心既不接受普通的快乐,也不接受平常的痛苦。

    “我既没有给自己生命,也不会把它夺走,因为生命需要我。

    “我的灾星出现了,向我预报结局来临。其实我在莱比锡就发现了结局。”

    “我驱走了传遍世界的可怕的新思想。”

    这些话肯定出自真实的波拿巴的手笔。

    如果说,波拿巴的战报、演说辞、声明通告以笔力雄健出名,那么这种力量并非为他所特有,它属于他的时代,来自革命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他身上已经衰微,因为他与之背道而驰。丹东曾说:“金属沸腾了;要是你们不注意炉子,都会被烫伤的。”圣茹斯特1说:“敢作敢为!”这句话含有我们革命的全部政策;那些干半吊子革命的人只是为自己掘墓。

    1圣茹斯特(saint-just,一七六七—一七九四),法国大革命时的领袖人物,曾任国民公会主席。

    波拿巴的战报超过这些豪言壮语吗?

    至于以下列书名发表的作品:圣赫勒拿岛回忆录、流放中的拿破仑等,不是由别人从他嘴里采访得知,就是他向别人口授的纪实作品,其中不乏精彩的战争描写,亦不乏对一些人的杰出评价;但归根结蒂,拿破仑只是在为自己写辩护词,只是在为自己的过去解脱,只是在一些已完结的事件上,建造一些新生的想法。在这些辑录的作品里,褒贬交错,每种看法既有肯定的依据,也有断然否定的道理,难以分出哪是拿破仑的东西,哪是他那些秘书的私货。很可能他们中间每人都有一个版本,由读者凭爱好选择,以便在将来按自己的意愿创造拿破仑。拿破仑愿意留给后人什么样的历史,他就口授什么样的历史;这是一个写文章评论自己作品的作者。对一部多人文集倾倒,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因为这些文章不像恺撤回忆录,是一部篇幅不大的作品,出自一个伟人的头脑,由一个卓越的作家撰写(不过维吉尔的朋友阿西尼乌斯?波利翁认为那些短小的回忆文章既不准确,又不忠实)。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写得很好,对坦率而自然的赞颂受之无愧。

    拿破仑生前有一点最招人仇恨,那就是他事事都喜欢贬低人家:在一座被攻占的城市,他把重新安排几个演员的法令与废黜一些君王的命令放在一起签发。天主拥有万能权力,既支配整个世界的命运,也决定一只蚂蚁的一生,拿破仑的做法,就是对这种权力的滑稽模仿。在攻陷人家帝国的同时,他还加进对妇女的侮辱1。他从被他打倒的人所受的屈辱中感到满足。对于敢于反抗他的人,他尤其加以诽谤与中伤。他的傲慢等同于幸福。他认为压低别人他就更显得高大。明明是他的过错,但由于他嫉妒手下那些将军,就硬说是他们的过错,因为他是决不可能出错的。他们的功勋他不放在眼里,他们的过错他却总是揪住不放,横加指责。在拉米伊战役失败之后,路易十四对维尔卢阿元帅说:“元帅先生,到我们这把年纪,我们是不会快活的。”换了拿破仑,他是决不会这样说的。因为这种感人的大度,他根本沾不上边。路易十四的世纪是由伟大路易创造的:波拿巴创造了他的世纪。

    1作者写这句话时,尤其想到了昔鲁士王后路易丝。——原注

    皇帝的历史被一些虚假的传统改变了,还将被帝国时代的社会状况进一步曲解。如果存在新闻自由,任何记载的革命都可以让目光直达事实的深处,因为各人都如实说出他所见到的情况:克伦威尔的统治是众所周知的,因为人们都把自己对护国公的行为与为人的看法告诉他。在法国,即使是在共和国时期,尽管刽子手实行严格的新闻检查,真理还是显现出来;得胜的并不始终是一伙人;先上台的那帮人很快覆亡了,后上台的那帮人便把前面那帮人掩瞒的真相揭露出来:在两座绞架之间、在两颗掉落的头颅之间存在着自由。但是波拿巴掌权之后,思想受到钳制,人们听到的只是一个专制政府的声音,它自吹自擂,却不允许人家谈论别的事情,真理消失了。

    那个时期所谓真实的文章都是被收买的;不管是书籍还是报纸,都有得到主子的命令才能出版:波拿巴注意着箴言报上的文章;他的省长们按照巴黎权力当局口授的和传达的命令,从各个省份发来祝辞、贺辞和歌功颂德的文章,尽管它们与实际舆论完全不同,却还要装腔作势,表达“民众的心声”你们就按照这些资料来写历史吧!给你们查考过的真实资料编上号,以证明你们的研究是公正的:你们只能引用一段谎言,以支持另一个谎言。

    如果有人不相信拿破仑会做出欺骗天下的事情,如果一些并未在帝国生活过的人执意认为他们碰到的,或是在衙门卷宗里翻出来的白纸黑字的材料是真的,那么只要求助于一个不容置疑的证据,求助于保守的元老院就足够了,在那里,在我上面提到的法令里,你们可以见到这些话:“鉴于新闻自由经常被置于他的警察的专横检查之下,同时,他总是利用新闻在法国与欧洲散布捏造的事实和虚假的准则,还有,在元老院宣读过的法案和报告出版时经过篡改,等等。”这里面有没有东西可以回答那些人的疑问呢?

    波拿巴的一生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但是被人家作了虚假的撰写。

    波拿巴的性格

    一股魔怪般的傲气,一种不断的做作,这两样东西损害了拿破仑的性格。在他统治时期,当军队之神向他提供了那辆由活人做的轮子的战车时,他何必要夸大自己的身高呢?

    他是意大利血统;他的性格复杂。人世间的伟人为数太少,不幸只能在彼此间互相仿效。拿破仑既是模特儿,又是模仿者,既是实在的人物,又是表现这个人物的演员,因此,他模仿的就是他自己;如果他不穿上英雄服装,他就不相信自己是个英雄。这个离奇的弱点给他惊人的现实蒙上一层虚假和暧昧的色彩;人们担心把王中之王当作古罗马演员罗西乌斯,或者把罗西乌斯当作王中之王。

    在报纸、小册子,诗,甚至充满帝国思想的歌谣中,拿破仑的品质受到那样的美化,以至于完全认不出来了。在拿破仑关于囚犯、死人和士兵的嘉言录里,人家吹捧为感人至深的话,全是些谎言,被他一生的行为所戳穿。

    我名声赫赫的朋友贝朗瑞那支歌祖母1只是一首民谣:波拿巴决不是个老好人。他实行的是人格化的统治,冷漠无情;这种冷漠对他热烈的想象力是一种化解剂;他在自己身上找不到话语,只找到事实,一个随时准备对最轻微的独立倾向生气的事实:一只小蝇,如果没有奉他的命令飞动,在他看来就是反叛的昆虫。

    1真名为人民的回忆。

    哄住耳朵还不够,还得蒙住眼睛:在一幅版画上,这边,画着波拿巴在奥地利的伤兵面前脱帽致礼的情节,那边,有一个小士兵拦住皇帝的去路;再远一点,是拿破仑接触雅法那些鼠疫病人的细节,其实他根本没有碰过他们;画面上他骑一匹烈马,在漫天大雪中穿过圣贝纳尔,其实那一天天气再好不过了。

    今日,有人不是想把皇帝改变成早年阿文提努斯峰的罗马人,改变成自由的传道士,改变成一个只是因为喜欢相反的道德才实行奴役的公民?让我们从两件事情,来看看平等的伟大缔造者是个什么人:他命人打破热罗姆与帕特松小姐的婚姻,因为拿破仑的兄弟只能娶王家血统的女子;后来,他从厄尔巴岛卷土重来以后,他给新的民主宪政抹上贵族色彩,并戴上“附加法案”

    有人说拿破仑作为共和国所获胜利的继承人,到处撒播独立的原则,他的胜利有助于缓和各国君主和民众的关系,使民众摆脱古老习俗和陈旧观念的统治,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对社会的解放作出了贡献,对这些话我不打算否认:如果说他出于本身的意愿,有意致力于各民族的政治解放和民众解放;他建立最严酷的专制统治,为的是给欧洲,尤其给法国以最宽松的宪政;他其实只是化装成暴君的民权保卫者,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假话。

    波拿巴作为君王一族,想的只是权力,追求的只是权力,不过他是通过自由才到达权力之巅的,因为他是在一七九三年才开始走上世界舞台的。革命本是拿破仑的乳母,不久在他看来就像是敌人了。他不断地打击革命。话说回来,当邪恶并不是直接出自皇帝本人时,皇帝对邪恶还是认识很清的;因为他的道义感并没有丧失。有人使出诡辩,以论证波拿巴热爱自由,但它只证实了一件事,就是人们可以滥用情感。如今理智不是可以用于任何事情吗?它不是论证恐怖时期是一个人道的年代吗?确实,人家在屠杀那么多生灵的时候,不是在要求废除死刑吗?伟大的教化者——借用人家对他们的称呼——不总是使人类作为牺牲品吗?人家不正是以此来论证罗伯斯庇尔是基督的接班人吗?

    皇帝什么事都要插手;他的智力从未得到休息;他思想上总是躁动不安。他生性急躁,走起路来不是从从容容,持续不停,而是昂首挺胸,大步前冲,扑向世界,让它经受一阵阵震动。对这个世界,他虽然不得不期待,其实却并不想要:作为不可理解的人,他发现了通过蔑视自己最高贵的行为来将它们贬低,以及将他最下流的行为一直提升到他的高度的诀窍。拿破仑性子本来不急不躁,但一想到办事就迫不及待,为人并非全面,似乎尚未发育完全,既很有天才,毛病也不少:他的智力活像南半球的天空,活像一块块空白把星星隔开的那片天空。不久他就客死在那片天空之下。

    人们寻思,波拿巴的贵族气是那样重,与人民是那样敌对,是通过什么影响得到他所享有的那份民心的:因为在一个曾经打算为独立和平等筑起神坛的国家,这位打造桎梏的铁匠肯定是深孚众望的;下面就是谜底:

    一种日常的经验使人看出来,法国人的本能适合掌权;他们并不喜欢自由;他们崇拜的只是平等。因此,平等与专制有些暗中联系。在这两方面,拿破仑在法国人心中自有根源,因为法国人在军事上倾向于强权,在民主上热爱平等。登上宝座之后,拿破仑让人民与他一起就座;作为无产的国王,他在前厅侮辱各国君王与贵族;他让各个阶层平等,但不是降低而是提高它们:降低也许会减轻平民的嫉妒,但是提高却更迎合他们的自尊心。波拿巴使我们优越于其他欧洲人,因此法国人的虚荣心而膨胀。拿破仑有名望,另一个原因还在于他晚年的痛苦。他去世后,随着人们日渐了解他在圣赫勒拿岛所受的苦难,便开始动起了恻隐之心。人们忘记了他的暴政,却想起他起先战胜敌人,接着招致敌人侵人法国,又为保护我们而抗击敌人;我们想象,他会为我们洗却今日的羞耻:他的苦难使他恢复了声望;他的不幸成全了他的光荣。

    最后他军队的奇迹使年轻人着了魔,让我们学会了崇敬暴力。他前所未闻的幸运给每个野心家的自负留下一个希望,就是爬到他所达到的地位。

    然而这个用压路滚筒碾过法国而获得那么大名望的人,却是平等的死敌,是民主政治中贵族的最高组织者。

    我想给波拿巴的一切行为找出理由,但我却不能采纳人家侮辱他的假惺惺的赞颂;我不能抛开理性,在令我生出恐惧或者心怀恻隐的行为面前倾倒。

    要是我能把自己的感受说清道明,也就将成为第一流的历史人物;可是从这个由谎言拼凑成的神奇人物身上我没有采纳任何东西;我是看着那些谎言炮制出来的,起初它们还是被人当作谎言,以后由于人们自以为是,又愚蠢地自信,就把它们当成了真理。我不愿欺人自欺,傻愣愣地发出赞叹。我致力于老老实实地描绘人物,有就有,无就无,决不给他们作一分增减。要是成就被人当作真诚,要是成就一直带坏了后人,给后人套上它的锁链;要是后人出生自过去的奴隶,又沦为未来的奴隶,不论是谁获胜,都充当他的同谋,那么哪儿又有权利?牺牲岂不是白作了?善与恶只是相对的,人类的行为抹去了一切道德观念。

    这就是显赫名声给一个公正作家造成的障碍;但作家尽力排除障碍,以便不加任何修饰地描绘出真实;只是光荣像一团耀眼的雾气卷过来,立刻罩住画面。

    如果波拿巴把用武力夺走的东西用名望给我们留下

    现在这一代人不肯承认波拿巴给我们带来的强大衰退了,疆域缩小了;他们想象波拿巴用武力夺去的东西,又用名声给我们还了回来,以此来安慰自己;他们说:“从此我们不是名扬四方了吗?一个法国人在哪块海滩不被人敬畏,不引人注意,不让人追求,不为人所认识呢?”

    可是我们不是处于这两个条件之间吗?要么没有实力。但是不朽,要么实力强大,却不可能不朽。亚历山大让全世界知道了希腊人的名字;但他仍给他们在亚洲留下了四个帝国;希腊人的语言与文明从尼罗河传到了巴比伦,又从巴比伦传到了印度。亚历山大去世后,他祖传的马其顿王国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强大百倍。波拿巴让五湖四海的人都认识了我们;他指挥法国人把欧洲摔在脚下,摔得那么惨,以至于至今法国人仍以名字取胜,以至于星形广场的凯旋门仍能建起来,并不显得是个幼稚的纪念碑;但是在我们失败之前,这个纪念碑就已经是个证物而不是一段历史了。不过,杜莫里埃1率领旧时征召的士兵,不是给了外国人最初的教训?儒尔当2不是打赢了弗勒鲁一仗?皮什格吕不是征服了比利时与荷兰?奥什渡过了莱茵河,马塞纳在苏黎世获胜,莫罗在霍亨林登取得大捷,他们不是立下了这些最艰难的,为其他战事扫清障碍的军功?波拿巴使这些分散的胜利结为一体;他继续扩大胜利,将它们发扬光大:但如果没有这些最初的奇迹,他又如何得到最后的奇迹?只有当理性在他身上实施诗人的灵感之时,他才超过了所有人。

    1杜英里埃(dumnouries,一七三九—一八二三),法国将军,在大革命早期指挥北方军团,多次打败普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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